第三场结束的很快。

三分零六秒，荣耀两个字第三次映照在喻文州的眼睛里。他的身旁。各种喧哗的声音轰然响了起来，但他却丝毫不为所动，在连续三次赢得了比赛之后，终于站了起来向着对面走去，停在了魏琛面前。

“谢谢前辈指教。”

他说着轻轻地鞠了鞠躬，然后拿起自己的鼠标和键盘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。

魏琛自始至终没有看他，直到人都跟着走的差不多了，他才慢慢退出了游戏，将账号卡拔了出来。

站起来的时候整个后背乃至肩胛都是僵硬的，巨大的压力带来的影响褪去的格外缓慢，魏琛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揉着因为握鼠标而格外耗力的右手，从手心起，将那些僵掉了的肌肉慢慢地揉开，然后再双手交叉，抻了抻十指，骨节间发出了轻微的响声。

等到觉得轻快了些，才拿起训练用卡，想要将它插回卡簿里去。

手指夹着卡，一送，错开了。

再送，又错开。

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抖的厉害，根本不听使唤。

这一刻，魏琛的心里忽然变得出奇的安静，连日来纷扰复杂的念头好像一下子被清空了。

好歹让我把卡放回去啊，他想。

拿都拿出来了，总得好好放回去吧？

他这么想着，正要再试一次，忽然却有一双手把卡簿从自己手里扯了过去。

魏琛微微一惊，回过神来一抬眼，才发现是黄少天。

“老大？老大？你没事吧？”黄少天围着他看来看去，“你不是正生气呢吧？还是正在想怎么罚刚才那群起哄的？我猜是第二个？”

“你怎么在这？”魏琛一开口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发哑，赶紧咳了两声，“是啊，想怎么罚你们呢，刚才笑的那么大声的人里有没有你啊？”

黄少天委屈：“不识好人心！我是听人说你还没走呢就过来看看行不行！”

“小子居心叵测，看个屁，有什么好看的！”

“话可不是这么说，”黄少天忽然脸色一正，郑重其事地拍了拍魏琛的肩膀，“‘胜败乃兵家常事，输了一次就要死要活的丢不丢人？’——是这么说的吧？”

他说着说着憋不住了，还是笑了出来，边笑边说：“老大，你不记得咱们当时在网游里打的那场删号战啦？你赢了我之后是这么说的吧？我一直觉得这词可帅了，现在可算轮到我说一次了！”

魏琛抽他后脑勺：“欠抽，你哪只眼见我要死要活了？以为谁都跟你似的，小孩脾气，当时输了之后那急赤白脸的样儿，啧啧，”他说着捏嗓子，无比夸张地模仿少年的声音：“‘愿赌服输，索克萨尔，你把QQ号给我，我删号之后给你截图！’——哈哈哈哈哈你说你傻不傻吧，还真删号，年轻！幼稚！”

黄少天本来的确有几分担心，但现在看他这个样子，立刻知道自己根本是想多了，当下没有了顾忌，也牙尖嘴利了起来：“我那叫遵守承诺成吗？！而且那次你根本就是使诈赢的，这也就搁当时了，换现在我一定不会上当！”他说着用下巴点了点喻文州坐过的位置，“早知道就该和文州似的，管你出什么花样坚决往死里揍就行，说不定这三连胜当年就归我了呢！”

这话放在平时，魏琛就算不和他较真，也是必定要抬杠几句的，但今天，魏琛却什么也没说，只是笑了一笑，伸手摸了摸黄少天的头。

“比能说是真比不过你，”他一边笑一边摇头，“我看你以后上场比赛，能不能把敌人给说死……好啦，去吧去吧，我听他们那边挺热闹的，你不去凑凑？”

黄少天狐疑地看着魏琛：“那我去了？你罚他们加练的话不许搞连坐啊？”

“赶紧滚吧！”魏琛往他背上推了一把，“再让我看见你就连你一起罚！”

黄少天闻言直接就撤，结果都到门口了，忽然听魏琛又叫了他一声：“哎，少天，你先等等。”

黄少天只觉有诈，原地站定了回头看，见魏琛走过来，在离自己一步的地方停住，伸出手来在自己头顶上比划了一下。

“哟，”他边比划边说，“不是眼花啊，还真长高了。”

一年多过去，当时在火车站那个刚到他下巴的少年，现在已经蹿了大半个头，快有他眉骨那么高了。

再过半年，大概就真的超过他了。

魏琛哈哈一笑，狠狠拍了拍黄少天的背：“行，没白吃那么多肉。”

黄少天知道魏老大一夸自己必定没有好事，哪里还等他开口说下一句话，脚下抹油赶紧跑路。

魏琛没有再留他，只是跟在后面也踱出了训练室，看了一眼黄少天歪七扭八的背影，笑了笑，向着反方向走去。

魏琛被一个训练营的学生连赢三次，这事情虽然后来也传的有声有色，但在战队中，万事大不过比赛，尤其是接下来的九场是决定蓝雨是否能进阶季后赛的重中之重，所有人的注意力也终归是集中在了仍在进行的常规赛上。

然而，好运却似乎到此为止了。

蓝雨姗姗来迟的转机在上次胜利之后就画上了句号，接下来的两场，魏琛依然坚持使用了新人战术，但这却不再奏效了，双刃剑的新人被对方有效地利用了起来，成了杀伤自身最要命的武器。

两连败之后，魏琛终于在方世镜的异议下，重新启用了原本的首发阵容，但这已经是在五轮新人打法之后的事情了，哪怕是方世镜也过于乐观的估计了全队找回节奏的速度，加上常规赛本就接近尾声，各个战队都进入了抢分阶段，一个不协调的团队，在其中简直不堪一击。

四连败。

情势终于不可避免地向着最糟糕的一面倾倒过去。

第二赛季常规赛倒数第五场即将进行之前，蓝雨战队，积153分，排名第14。

比赛前一天，方世镜去宿舍找了魏琛。

已经快凌晨四点，魏琛还是没有休息，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快一周了，他只是心不在焉地将方世镜放进屋，就继续低头去忙其他东西。

方世镜看着他像土拨鼠一样，这边翻翻，那边看看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但就是歇不下来，终究是忍无可忍。

“老魏，”他开口说道，“你现实一点。”

魏琛继续拨拉。

方世镜走上前，拽着魏琛的胳膊把他从一堆不知名的资料里揪起来，面对面地对他说：“现实点成吗？”

“你看，如果我们……”魏琛的眉头紧紧地拧起来，摇着头，一边思索着一边吃力地说。

“如果我们未来五场以每场至少8分的优势全赢，同时排我们前面的六支队伍未来五场总得分不到5分的话，就能进季后赛了，”方世镜的声音无比冷静，“你觉得这可能吗？”

“……”

“老魏，”方世镜把他丢在旋转椅上，又把计分板塞到他的眼前，“你看好，蓝雨已经出局了。”

没有回答。

次日，蓝雨迎战当赛季状态奇佳的霸图战队。

大败。

魏琛坐在办公室里，把所有第二赛季相关的东西往一起整理。

昨晚接到了俱乐部经理的电话，希望他把这个赛季的情况汇总一下写成材料。

上周完败给了霸图之后，哪怕是从纯数据上来看，蓝雨也已经彻底地告别了季后赛，剩下的比赛，只是为了保住不出局而已。

魏琛知道自己该写些什么。蓝雨本赛季战术方针混乱，不慎重地大批启用新人，在磨合和适应期没过的情况下就贸然上阵，可最后却又没能把这种以乱打乱的方法贯彻到底，从而导致了整个团队的配合失调。

这是书面上他应该承担的责任，但真正的原因魏琛心知肚明。

无论是常识还是直觉都在证明，自己的手速和状态都出现了问题，他已经快25岁了，早年又没有良好的保养，在这个年龄出现状态滑落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，但因此影响全队和大局却是不能允许的。

所以当经理最后欲言又止一番、但还是提出了教练和陪练方面人手紧张的时候，魏琛一点都没有意外，爽快地答应了考虑一下。

而现在，他觉得答案也想的差不多了。

毕竟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困难的问题。

拿起电话的时候，魏琛忽然想起之前有一天，自己曾在这个办公室里对一个天赋缺缺的学员判下的死刑

——多大的本事揽多大的摊，真不行的话该认就得认。

但在最后他面前一败涂地的，是自己。

好啦，好啦，说到做到，我认还不行吗？

魏琛有些自嘲地想着，按下了一串号码，在经理还没说话之前，懒洋洋地开了口。

【TBC】